志成人物 | 孙韶秀:追逐巅峰
2020年3月25日,孙韶秀凭借兼具创意与深度的艺术作品和近乎满分的综合能力与学术成绩,拿下顶尖名校卡耐基·梅隆大学的录取。
就在去年的12月16日,她惊喜接下了全球服装设计专业排名第一的帕森斯艺术学院抛出的橄榄枝。然而,就在2年前刚进入高一下半学期的她,根本就没敢把这个学校列在清单上,「因为那时候觉得它太厉害了,离我太遥远了:在纽约的市中心曼哈顿——那是站在世界的焦点上学啊」。
曾在「普高与国际部」的择校中徘徊,曾在「艺术家与外交官」的职业中踌躇,如今这位18岁少女,带着热情与思考、怀揣梦想与笃定、无惧艰苦与奋斗,忠于选择,不负此行。
她乐享在「时尚颠覆了乏善可陈的琐碎生活」,她沉思于「当服装褪尽浮华时,留下的不是面料、不是躯壳、不是丝线,而是虔诚的灵魂」,她追逐自省「我有没有跟随自己的心?这是不是我自己的灵感和想法?我要找回我自己,我要做我自己」。
她,以个体的经历,给众多在应试教育中被规训的中国家长和中国孩子以启迪,去证明了什么是最好的教育——教育为了生活,更为了发现自我。
日常的韶秀低调文雅,沉浸艺术中的她略带锋芒。艺术学部专访孙韶秀,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从这篇文章里,可以看到这个在艺术世界里无所不能的女孩儿的不同侧面。
以下是孙韶秀的口述,她想用有趣又干货的内容,温暖陷入迷茫与困境的他人,用自己的光点亮世界。
@自画像
文 | 高灵杰
编 | 杨睿涵
图 | 受访者供图
规训与挑战
我是在一个非常「格式化」的环境中长大的。
语文课上因为学生交流声音过大,老师要求全班同学把手放在背后静坐一节课;小学美术课上我因为没带调色盘,向同学借,被老师要求在外面罚站一节课。原本彩虹一般绚烂的世界被毫无色彩的试卷占满,原本插着翅膀的心灵被考试排名剪去了羽毛。每一次考试都会大排名,分出优班和差班,考到差班就意味着整个假期要接受家长严厉的训斥和他们安排的没日没夜的辅导班。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师和家长的安排中,我发自内心的想挑战:难道人生只有一个样板吗?为什么偏偏要迎合别人的标准?
我要挑战。我想把在语文课联想到的笑话编成一个又一个的小说故事;我想把在数学课画的涂鸦变成独一无二的设计稿!我要活出自己的样子!
事实上,这个过程是艰难而曲折的。把黑白照片转换成彩色,给残缺的翅膀插上羽翼,谁说会很简单呢?
高一刚入学,我在普高读书,辛苦也有点迷茫。高一游学期间,孤身一人初到他乡,想念家乡到崩溃。第一个周六,我和住妹一起去和当地手工作坊的老板学习艺术,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忘掉了所有的悲伤,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到了手中的陶艺上。
@在美国做耳饰
我那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做艺术家。
幸运的是,我顺利转入国际部,选择了设计专业,这是一个追求个性与创意的专业,我享受其中。在作品集的创作过程中,我不断地问自己:你有没有跟随自己的心?这是不是你自己的灵感和想法?是的,我要找回我自己,我要做我自己。
参观一个艺术展览时,负责人说:“我很苦恼,现在很多的艺术作品都是随波逐流,千人一面,仿照其他人,抄来抄去,缺少创新和个人。”我沉思良久,我想用《Rewrite the stars》的歌词来告诫自己:“Why don’t we rewrite the stars? Say that the world could be ours.”
我坚信,复制的艺术没有灵魂,创新是人类进步的动力。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创造属于自己的艺术作品。我最大的挑战就是「做自己,用自己的光温暖他人,点亮世界」。
艺术兴国
我到底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学习艺术、服装设计呢?据我了解,中国近代闻名世界的艺术家与设计师仍寥寥无几。
「我想让世界在时尚领域听到中国的声音。」
在观看《纽约大都会博物馆Met Gala中国:镜花水月》纪录片时,主办方们聚在一起探讨问题的场景让我难忘。馆长说:“很难找到中国时尚风格,他们的设计似乎都在传承古代的元素或是跟从国际流行的趋势。”我对此感到难过但又不服气。我想要改变这一情况「想创造属于中国的现代流行时尚」。
很多时候,我都认为设计出新意是很难甚至不可能的,因为大部分新的想法都是从前看过作品的重复。究竟如何做出真正独一无二的作品呢?目前来看,一方面可以以大自然为灵感,生物和植物的姿态都可以给我灵感;另一方面以过往的经历为灵感,甚至以梦境,达利曾经做梦时手握金属勺子,快入睡时勺子碰撞,他也就醒来了,迅速作画来记录梦的内容。
在国际部和老师们学习之后,我也明白获取灵感的方式有无数种:日常摄影、日常手绘本、做拼贴、各种材料的混搭利用···比如获取服装灵感的时候,老师教我:可以在纸上剪出一个图形,然后把它放在人体模特上,这样它就从平面变成立体的了。经过这样的学习,我觉得自己掌握的技能在慢慢的增加,我期待未来将所学技能运用到自己的领域中。
「我想在服装上给予人类更多穿衣的可能性。」
时尚是人类的创造。这是一种关于人的方面的交流文化,甚至会影响其他领域;这是一种进化,它不仅展示了人类的穿着,还展示了他们的思想和信仰。
回顾时尚的历史,人类在特定时代的服饰表现出特定的社会事件和情境。例如,在20世纪60年代,太空探索的迅猛发展引发了服装上出现了不同寻常的风格:圆形、球体和几何图形。
时尚总是在进步的,我已经想象了未来时尚的一千种可能性。通过我的思考,创造可持续的时尚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确保人类的长期生存。我期待着用自己的努力去创造时尚,引领时尚的进步。
「我想反映出隐藏在服装形式下人类内心深处的灵魂。」
一直以来,我都很关注中国最知名的服装品牌“无用”。一次,他们为自己的展览招收志愿者,我立即认真填写了报名申请,诠释自己对民俗文化的理解。但是听说报名的人很多,所以不敢奢望自己会被录用。
意想不到的是,几天后,“无用”的工作人员打来了电话,她说:“你的申请写得很好,但是你现在还是中学生,还不适合做我们的志愿者,你是报名人员中年龄最小的,所以我们老板说,给你一个免费参观的机会。”我太激动了,连连说:“谢谢,谢谢,我虽然年龄小,但是我有过专业的学习,请给我一个机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展览伊始,我早早地赶到现场,帮着工作人员一起认真地打扫场地。到了傍晚,工作人员通知我说,我被选去接待VIP客户。在私人会客室里,我在短时间内记住了很多件衣服的名称,从楼下的仓库到楼上的茶室,我不厌其烦地跑上跑下,取衣服、调尺寸、换颜色,也以自己对服装搭配独到的见解帮助许多顾客购买到她们心仪的服装。
活动结束后,无用品牌创始人马可设计师走到我跟前,问我是否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选来接待VIP客户。她说「因为你的热情与执着打动了我,你是年龄最小的志愿者,却有着超出你年龄的稳重和踏实,别的志愿者做一段时间,新鲜劲儿过了、累了就离开了,你却坚守到最后」。
我表达了谢意,告诉她因为活动期间,我感受到她为自己服装投入的温暖。“无用”品牌的服装都是天然色素一遍一遍染制而成的,每一件都是一针一线手绣而成的,甚至每一件都有自己独特的姓名、出生日期和出生地点,她视每件衣服如自己的孩子。世间的冷暖就这样一针一线地被创造、编织出来,一丝不苟,它便温暖人生;心猿意马,它也就冷了、远了。我想「当我的服装褪尽浮华时,我希望它变成什么样子?不是面料,不是躯壳,不是丝线,而是它的心灵——它虔诚的灵魂,也正因此,愿它能在世上留下它值得留下的痕迹」。
「我想颠覆乏善可陈的琐碎生活。」
生活中遇到无法消除的烦恼时,我会去商场里逛街琢磨最近的流行款式;打开手机Vogue软件看最新的大牌时装周走秀;或是画好图剪好布后踩一脚缝纫机,烦恼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从前,我把自己局限在做光鲜亮丽的女装,但去年在中国国际时装周做志愿者时,有一件事改变了我对“时尚”的认知。那天,我的任务是为人们发放一场minimono童装发布会的入场票。好奇之下,我停留在现场看完了这场秀。
看到的场景让我回到童年。男孩子戴着墨镜,将手插在兜里,穿着海滩度假的服装;俏皮的女孩子穿着鱼尾裙,像一只美人鱼;压轴出场的女孩裹着粉色的羽毛,顿时孩子们将枕头里的羽毛抛洒至上空,霎时间羽毛在空中如雪花般飞舞……
我本身就非常喜欢和小孩子相处,看完这场秀,我对自己未来的服装设计对象不仅限于女人,而是任何年龄、性别、背景的人。希望穿上我设计的衣服,人们能「像孩子一样笑得天真而洒脱,回归童真,享受生活」。
再攀巅峰
高一从美国回北京的第一个暑假,我就和爸爸妈妈说明了「我要当设计师,而且是服装设计师」。爸爸妈妈表示些许怀疑:你真的能做好吗?你真的有天赋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潜力,我报名了北京服装学院的暑期培训班,班里都是比我年长很多的成人,我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两个月的学习,我每天坚持早晨6:00出门,以便争取在上课前有更多的时间向老师请教。下午放学后,只要教室里还有其他哥哥姐姐,我就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练习画图、缝纫。时装设计的比例尺划伤手指,缝纫机的针尖刺破指间时,钻心得痛,但是我咬牙坚持下来了,而且一天都没有缺席。
学习结束时,我成为班里年龄最小,但是设计作品最多、老师最欣赏的学生。当我把专门给妈妈定制的衬衫突然摆在妈妈面前时,妈妈激动地拥抱着我说「这件衬衫是你自己设计缝制的,全世界独一无二,它让我感受到你对妈妈的真爱,对时装设计的真爱,宝贝儿,我支持你,勇敢地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我通过大学官网风格和学校视频敲定了两三所钟意的院校,对帕森斯艺术学院尤为中意,但我根本就没敢把这个学校写在清单上,因为那个时候觉得它太厉害了,离我太遥远了:在纽约的市中心曼哈顿——那是站在世界的焦点上学啊。
巅峰难抵!唯努力永存。
在艺术创作的时候,我经历过较长时间的低谷,那时临近申请,可是我的设计还是没有做的太满意。我不自觉的想得到周围人的赏识,不自觉的想要按照解数学题的方法去画画、去设计,不自觉的问老师:“您告诉我,该怎样把图形转变为服装呢?”“该怎样摆放才能让大家觉得好看呢?”“您觉得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老师语重心长地回答我:亲爱的,这是你自己的作品集,你应该问问自己的心——我跟随我的灵感了吗?我认为这个好不好看?我觉得还少了些什么?我觉得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听完后久久没有答话,因为很感动。这些话我永不会忘记「要做自己,要讨好自己」。
在戏服设计项目Melting wish中以我太姥姥的真实经历为灵感,讲述了清末民初,太姥姥被迫嫁给了患有癫痫症的地主家儿子,婚礼后的三个月便成为寡妇的悲剧。手绘图中,可以看到新婚当天,太姥姥身穿马面裙,上有孩童嬉戏图案。头戴金色蜡烛头饰,是由无数孩童和象征多子多福的物件组成:莲蓬、石榴、玉米等,象征的是太姥姥在婚姻中被迫承担生子的责任,以传承家产。
纵使拿到了服装设计全球第一的帕森斯艺术学院的准入证,但我深知,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我将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或许,这就应了我喜欢的「成长型思维」吧。
后记
采访结束,孙韶秀表达了对老师、同学、父母的感谢,感恩他们对自己的帮助和启迪,于追逐巅峰之路相伴。